【韩张】找个理由去见你

……其实根本没有时间赶生贺……但好在有个存货……就拿出来应景吧。新杰啊,准备准备该出道了~~



张新杰用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抬头盯着正前上方的牌匾,心存疑虑地将那几个字又默念了一遍——韩氏正骨。

当这几个字从他室友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所能想到的就是一系列泰式推背、印度香薰、中医拔罐之类的休闲保健。现在看到那几个字和一派正气的诊所门面并非他所想的那种“韩式按摩”,张新杰默默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路忐忑的心或多或少落下来点。

推门进去,里面似乎没有人,除了门口一个感应式的自动问候机招呼了一声过后,屋里就陷入一片安静。张新杰沿着不长的走廊走过几扇门,看到里面一些床铺和设备,并没见到人。

“请问……有人吗?”他试着叫了一声。

“有……”

里面的房间传出懒洋洋的应答,却只有这么一声,压根没说人在哪儿。张新杰循着声往里面走,平白生出一股探险的心情。

“走过了!”

当他走过一扇门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屋里有人在提醒他。他有些不悦,心想他只是来看病的,何必要搞得跟寻宝一样?

想归想,张新杰还是懂得礼貌的,“您好……”他推门进屋,看屋里正对面的办公桌后摊着一个人。那人摊在沙发里,一手撑着头,似乎在打盹,只是眉头皱得紧,看起来像是在做什么忍耐。“您好,请问这儿的主治医生在哪屋?”

沙发里的人挑开眼皮,一脸不耐烦地回他:“在这屋。”

“那……”张新杰冒出些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多做担心,沙发里的人就起身从旁边的衣架上拿下一件白大褂,套上以后又摊在沙发里。

“怎么了?”

看他的表情和态度,张新杰几欲立刻转身说走错屋了,但他手腕上贴着的膏药表明了他此次来的目的。

“手腕怎么了?”这医生说话粗声大气的,丝毫没有仁心仁术的架势,倒像是山大王在审喽啰抓过来的供品。张新杰纠结了一下,没好意思立刻就走。

“好像是扭了。”

医生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走过去些。张新杰并不太乐意被用这种手势召唤,但他毕竟是来求医的,也只有照着医生的意思来。

“怎么造成的?”

“可能是排练拉拉队操的时候托举没举好。”张新杰回想。那是个需要他托举起一个女生的动作,然而不知道是角度不对还是一个寸劲儿,他在那天排练过后就一直不敢弯手腕。

“几天了?”

“两天。”张新杰如实答,其实第二天的时候他的手腕就肿起来了,但碍于团队要参加比赛,而他不光是活动组织者,还肩负着动作编排的任务,他若缺席,一来是没人能替他指导练习,二来是他自己拉不下脸在训练刚开始的时候就请假,怕影响整体士气和大家的积极性。若不是今早黄少天看他手腕肿得连牙刷都握不住逼着他来,估计他还会再坚持一下。

张新杰将手递过去,感觉被整个握进医生的手掌里。这是一个让他有危机感的动作,会牵制住他逃跑的想法,张新杰注视着医生的表情,从他一脸凶恶中想象出自己的手骨被捏碎的剧情。

“这里疼吗?”医生问。

“还好。”张新杰意外那粗厚的手掌按在他的患处时却是轻柔得很。他垂眼看到桌上摆着的名牌——韩文清。

张新杰想到门外的牌匾,韩氏正骨——韩文清,原来他真是正牌医生……

“啊!”正想着,手腕突然一阵剧痛,张新杰毫无防备,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但却被及时握住。

“有那么疼?”韩文清把眉心皱得更紧。

张新杰不好意思地点头,同时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还可以忍,只是刚刚没预料。”

“来我这不用忍,哪儿疼就告诉我。”韩文清换了个地方按。“这儿呢?”

“嗯……也还好。”被这样问起,张新杰反而分不清哪儿更疼了,之前被韩文清按过的地方像是被电打过一样,疼得周围都发麻。

“你放松。”韩文清起身,用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肘,将胳膊抻开后又在关节处摸了摸,随后像是闲聊一样问道,“拍过片吗?”

“没有,还没有时间去。”听他这么问,张新杰倒有些紧张,“需要先去拍个片子吗?”

韩文清没说话,只是轻微摇了下头,继续专心地捏按张新杰的手腕。

“我……”本还想多问问自己的状况,可张新杰刚一开口就被韩文清打断。

“你放松。”

“我放松了……啊……!”几乎和他的话音一起,他的手腕发出一声骨挫声。没等他回味这股突如其来的疼痛,韩文清就松手重新坐回沙发里。

“好了。”

“好了?”张新杰有点不可置信。他试着活动活动,发现手腕上的痛感真的有所减轻。虽然他来之前肖时钦就跟他说过这诊所的主治医生医术很好,但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粗暴简单迅速有效。

“错位了。”韩文清的表情还是一副厌烦的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张新杰打扰了他的午休所以心里烦躁。但现在张新杰的心情却是很好。

“需要开药吗?”

“你想吃什么药?”

听韩文清这么反问,张新杰愣住——什么叫他想吃什么药?难道这种状况不需要再做其他治疗了吗?

“这个……”张新杰抬了抬还肿着的手腕,“怎么才能快点好?我们下个月初有比赛。”

“别动它就好了。”韩文清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困乏至极的哈欠,明显一股“赶紧走我要睡觉”的架势。但张新杰也不是好打发的,他上前一步想让韩文清赶紧意识到他的手腕还肿的状况。

“我想尽快治愈,还麻烦您帮我想想办法。”他承认自己有点死缠烂打的意思,虽然对方的手法很粗暴,但治疗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所以他对韩文清这个不像医生的医生产生了信任感,想他还有什么灵丹妙药赶紧拿出来。

然而韩文清的反应却并没有因为患者积极要求开药送钱而变得愉悦,他瞪着眼睛打量张新杰,随后朝门外一指:“出门右转路口有家药店,买瓶红花油回去自己揉吧。”

这是要赶人了?张新杰诧异。

“你确定……?”

他问完这句就有点后悔,韩文清看起来像是要发火一样厉声:“这就是一个错位,又没骨折,想快点消肿就随便搞点活血化瘀的药,过几天就好了,一个大小伙子别这么娇气!”

张新杰被训得噎在原地,方才生出来的一点好印象迅速被他像擦黑板似的擦了个干净。

“我并不是因为娇气,我是担心因为我的原因而耽误之后的练习和比赛,所以才想尽可能早点恢复。”张新杰也冷声,“治疗费多少钱?”

“不用了,只是看诊不要钱。”

“那怎么行?”张新杰一听,几乎要急,他是怎么也不想欠这医生人情的,“毕竟您帮我恢复错位了,您说个价格吧。”

“有钱没地方花了吧你?”张新杰的礼貌客气并没让韩文清感激这个“衣食父母”,他挥挥手,“你是隔壁Q大的学生吧?到点了,赶紧回去上课。”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逐客令了。张新杰有心支付报酬却被人轰出诊所,他沿着原路走回学校的时候,怎么都想不通韩文清这种毫无耐性的人是怎么把这个诊所开起来的。

 

韩文清第二次见到这个带着眼镜看起来像书呆子一样死板的学生时,他依旧举着红肿的手腕,镇定自若地站在门口问好。

“你等会儿。”韩文清很在意,但他还是帮一个吓得直哆嗦的少年恢复了错位的踝骨,随后跟旁边担心的母亲交代几句便打发人走了。

“你怎么回事?”这一次韩文清好好打量了他几遍,这大学生看起来就是个典型的理科生,理性大于感性,情商匮乏的那种。

“嗯……它又肿了。”

韩文清注意到对方用了个“又”字,于是他把这个字挑出来强调一遍:“‘又’?”

“嗯。”张新杰很冷静地回答,“之前照你说的,涂了红花油消肿了,但是这几天又肿起来了,我涂了药也消不下去。”

“你又干什么了?”韩文清示意他把手伸出来,握住后朝几个方向分别弯曲一下。“你那个什么什么比赛结束了?”

“嗯,昨天结束了。”说到这个张新杰略微扬起嘴角。

韩文清不经意扫到这一个细微的变化,内心竟有些在意,“得了第几?”

“第一。”

虽然张新杰说得并不激动,但韩文清还是能听出他心里掩饰不住的喜悦,“哦,那恭喜啊。”他握住张新杰的手轻轻向后折,感觉到这人的瑟缩后开口问,“这个角度疼?”

“嗯。”张新杰点头,“不能向后折,使不上力,是不是又错位了?”

韩文清沉思片刻,摇头:“没错位,是韧带撕裂了。”

“啊?”张新杰略吃惊,“韧带撕裂?”

“你是不是又做什么吃力的动作了?”韩文清松开他的手,两人指尖无意中碰到一起,竟被彼此勾了一下。这一下本也是无意之举,但不知为何就像勾到了哪根弦上,平白里让人心跳快了一拍。

张新杰用左手把眼镜推上去,“嗯,比赛动作中有一个托举动作,可能是因为这个吧……”他看着韩文清的表情变化,越说越心虚。

“你可真行!存心不想养伤的吧?”韩文清对这种自己作死还要求救的人十分痛恨,但张新杰却是一挺胸脯,跟他理直气壮地说:“不是,只是我不能因为个人而影响全体。”

“行了行了。”韩文清懒得再听他的理由,“Q大那么多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还挺拿自己当回事。”

“这是应该的,不论是身为部长还是作为组织者,我都应该负起我的责任!”

“呵,你还部长呢?”韩文清见他一脸大义凛然,突然觉得这学生也挺有骨气,“什么部长啊?学习部?”

“体育部长。”张新杰纠正。他这一报家门不要紧,倒让韩文清深感意外。

“你?体育部长?”韩文清第二次仔细打量他——这小子的身材跟“人高马大”贴不上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体育特长生,要说肌肉也见不着几块,倒是这副眼镜让他显得书卷气十足。“看不出来啊。”他由衷地说。

“嗯,别人都这么说。”张新杰不甚介意,但他还是把话题转了回去,“那韧带撕裂应该怎么办?”

“你那个比赛完事之后就没什么事儿了吧?”

“嗯。”张新杰在脑子里调出他的计划表,“快期末了,也该让大家安心备考了。”

“那就好。”韩文清绕过桌子坐进沙发里,“情况不是很严重,慢慢养也可以恢复,两个月吧,这段时间不要用力不要活动,照常上药就行。”

“不要活动是指什么程度上的?写字没问题吧?”张新杰听到这句就开始担心他上课做笔记的问题。然而韩文清的回答更气人。

“写字不需要用力吗?握拳的时候筋腱都会受到影响。”

“可是我得上课啊。”张新杰如临大敌,他这伤的可是惯用的右手,要他不写字,那成绩落下了怎么办?“而且一个月后就考试了,怎么可能不写字?”

“考试重要还是手重要?”韩文清的语气让人觉得这俩都不重要,“初期养不好以后形成慢性劳损,你希望这样?”

张新杰沉下脸色,“你是医生吧?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他说完这句话,发现韩文清抬眼瞪他,似乎威吓他一般,让他心里不由得虚了一下。“手腕本来就是个灵活的地方,会活动是难免的。”

“嗯。”莫名其妙的,韩文清点头赞同,想到什么似的告诉他,“回去带个护腕,最好是有固定板的那种。”

“这种……是要去医疗器械商店买么?”张新杰问得犹豫,是因为他们学校附近不论是体育用品商店还是医疗器械商店都没有,除了一个遍布小吃的美食街,附近的生活设施都是以便捷为主,若是普通的弹力护腕他倒是有,只是带护板的这种,一般人很少会用到。

“应该是吧。”韩文清也不确定,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没有?”

“我想不只是我,没有受过这个伤的人都不会有。”张新杰有点无奈,就算他平时信奉“有备无患”,但这次这个备品他是真没料到会有用。

“嗯……我这也不卖。”

张新杰已经不对这诊所和这医生报什么希望了,但韩文清低头在办公桌旁边的抽屉里翻了一会儿,翻出一个黑色的长护碗。

“只有一个我以前买的,你要疼得厉害就先借你。”

护碗被他扔在桌子上,带护板的地方敲到桌面发出“咚”的一声,张新杰看了看,发现他还真没见谁用过这种护腕。护腕围了半个手掌和半个小臂,中间夹层里有个钢板能限制住手腕的活动。

“嗯……这个多少钱?”聊胜于无,他先用着,回头上网买一个再说。

“你怎么开口闭口都是钱?你不嫌弃就拿去用,借你的,不要钱。”

“那怎么行?”上次手腕复位没给钱,这次借人护具还不给钱,张新杰都不好意思再来看诊了。他脸边微微泛起热度,不知道该怎么支付报酬。

韩文清倒不拘泥于这种小事,只觉得是张新杰算计得太细致,但他也没强求张新杰接受。

“你要是有洁癖就算了。”

“不是因为洁癖!”张新杰急忙否认,生怕被韩文清误会他是狗咬吕洞宾,“只是我两次来你都没收我费用,耽误了你的时间却没给你提升营业额,这样做太不妥了。”

“什么营业额?”韩文清听了倒哼出一声笑,“我又不是赚提成的。”他起身把护碗扔到张新杰怀里,过去拍拍他的后脑勺,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可是……!”

“你一个学生,别想那么多,回去好好按摩,争取早日康复。”看到张新杰皱眉头的模样,韩文清倒觉得这小子有几分可爱,要是不那么死板,估计会更讨人喜欢一些。

“那……我过两天再还给您。”说着,张新杰还像模像样的鞠了个躬,如此多礼搞得韩文清笑了出来,只是他一抬头,就听张新杰轻叫一声,“啊,你有一个牙长得不齐……”

“这叫虎牙!”

 

虎不虎牙张新杰不管,他父母都是牙医,所以在他的概念里,排列不整齐的牙齿都是值得矫正的。韩文清嘴里这颗虎牙虽然没有歪扭到有碍“面容”,但一向喜欢排列整齐有序的事物的张新杰却很是在意。

“你真的不考虑矫正吗?”

张新杰第三次来诊所是来归还护腕的,他网购了一个,便将韩文清的洗净晾干,板板整整地装在塑料袋里送了回来。午休时候的诊所挂着“休息”的牌子,上面清楚的写着下午营业的时间。韩文清本是想打盹,但碍于张新杰还在,他也只好撑着眼皮应答。

“不考虑。”

“不费事的,我妈妈比较擅长这个,我可以让她给你免费矫正。”

韩文清狐疑地瞥了张新杰一眼,发现对方说得很是真诚,大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架势。

“不用了……我这牙没碍着什么事儿,吃肉也挺好使的。”韩文清说着,脑子同时响起牙钻的声音,不禁抖了个寒颤,“你没什么事儿赶紧回去吧?”

“嗯……”张新杰嘴上答应,但却靠近一步,仰头朝韩文清的嘴里望去,好像在看有没有其他需要矫正的牙。

张新杰如此不死心,韩文清有些哭笑不得:“我没有龋齿,牙口也都挺好,您就好好回去养你的手腕吧。”

“可是,您总得让我报答一下您对我的帮助啊。”

韩文清正色:“我真的不需要看牙医。这样吧,以后如果我有需要的时候,我再找你带我去阿姨那里看诊,你看行吗?”

张新杰斟酌几秒,点头:“嗯。也行。我妈的技术比我爸的好,她在X市是有名的。”

“你等会儿?”韩文清差点没绷住表情,“你家在X市?”

“是的,我是考到Q市的。”张新杰一本正经地说,韩文清却觉得他是来逗闷子的。

“那我要找阿姨看个牙还得去X市是不?”

张新杰错愕一下,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吞回去了。看他那样,韩文清又断定这小子恐怕是完全没想到地域距离的问题。

“嗯……你还可以去我家做客。”张新杰干巴巴地提议,“我可以带你逛逛X市。啊……不知道你去过没有?”

“我倒是没去过。”看他已经很艰难的扭转局面了,韩文清也不忍心再为难他,“行吧,以后有机会吧。”

“好!”

本是句敷衍的推脱,但他看到张新杰的双眼随着绽放的笑容眯成两道弯月的时候,韩文清突然意识到,自己得说话算话,不能就这么辜负人家一片好意。

“韩医生,我们留个电话吧,到了暑假我的时间会比较充裕,不知道那时你有没有时间去X市?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张新杰的语调很轻快,能让人听出他确实很高兴,只是这个说法让韩文清忍不住多琢磨琢磨。

“嗯。我这边没什么问题,自己开的诊所,自己说了算。”

“那太好了,如果你没有时间上的限制,那我可以做个行程计划好好规划一下。”张新杰低头看了眼手表,今天可能来不及了,明天……啊……明天我的课比较多,结束的时候你这里也关门了……”

“你几点下课?”韩文清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已经开始期盼看到张新杰的安排了。

“晚上六点,到你这儿就得六点半了。”

“那不算晚。”

“可你这里不是五点钟就下班了吗?”

“我可以等你。”

像是约会前的情话,张新杰移开眼神望向门口的石墩,他回味了一下,才重新望向韩文清。

“好,那你等我。”

 

韩文清是万万没有想到,张新杰的行程计划在一夜之间做得如同毕业论文,其中涵盖了吃喝玩乐的方方面面,从旅游景点到街巷小吃,有必选的有备选的,其中还标注了路程时间和公交线路。韩文清翻了几页,发现了一个问题。

“我住哪儿?是不是得预定宾馆?”暑假也算是个旅游旺季,许多家长都会趁此机会带孩子四处游玩,韩文清有过在旅游热潮时差点露宿街头的经历,所以吃一堑长一智,他每次出行都要先定下住处。

“关于这个,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张新杰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笔,“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请你住我家?”

“住你家?”韩文清有些顾虑。

像是怕被拒绝一样,张新杰迅速解释,“是这样,进入七月以后宾馆的价格几乎都上涨了30%到50%,如果住在我家的话,就可以省下这份不必要的支出,而且在我家的话我们可以一同出发,不用另约见面地点,也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这倒是,但……”

“我家二楼有独立的客房,不会影响你的休息,我的房间也在二楼,不过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住楼下父母的卧室,过段时间他们去国外进修半个月,那期间不会有其他人打扰,你可以随意一些。”张新杰补充说明,像是在跟他推销楼盘。

话说成这样,韩文清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他就此拍板,“行,那就借住你家吧……哎,你就别写字了。”他看到张新杰那笔正要往打印稿上填备注,便从他手指中抽出笔,“这点小事用脑子记就行了。”

“最近考试要记的东西比较多,我怕我倒时候会有疏漏。”

“那我帮你记着。”韩文清把笔扔到一边,“你的手怎么样了?”

“还好。已经开始消肿了。”

“拿来我看看。”韩文清摊开手掌,等他撕开护碗的粘扣,“嗯,还是有点肿,试过热敷没有?”

“没有。这几天也比较忙,没空出时间来。”没有护碗的束缚,张新杰试着弯了弯手腕,依旧有痛感,或许还需要时间自愈。

“抹药了吗?”

“也还没。”

“带了吗?”

“在包里。”

“拿出来。”

张新杰依言掏出药瓶,韩文清拿过去在手心里倒了一些,双手搓热后按在了张新杰的手腕上。“我帮你按一下。”

男人的体温本身就高,带着夏季夜晚的闷热让空调的作用显得微弱,手腕和手掌皮肤相互摩擦出的热量顺着胳膊往脸上爬,张新杰脸边发着烫,眼睛却紧紧盯着韩文清。

“你为什么总是皱着眉头?”

“有吗?”韩文清刻意松了下表情。“我没觉着。”

“你总皱着眉头,会让人觉得你很凶。”

“是吗?”韩文清捏着他的小臂,“你觉得我很凶吗?”

张新杰摇头,他看到韩文清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自己也忍不住情绪愉悦。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别人觉得我很凶?”

“因为……第二次我来的时候,在我前面的那个孩子都快被你吓哭了。”

“那不是疼的吗?”韩文清对自己的凶恶表情毫无自觉,他只是觉得男孩动不动就哭是件很丢脸的事儿。

“大概不是吧。”张新杰想起那个年轻的妈妈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不禁想笑。

“你笑什么?”韩文清余光里看到,干脆抬起眼皮与他对视。他揉着张新杰的手臂,感觉到对方皮肤的光滑,像所有不常做家务和粗活的学生一样,有种弱不禁风的细嫩。“你真是体育部长?”他问。

“当然,我的体育成绩还是很好的。”张新杰对这点很有自信。“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体育很差?”

韩文清按过几个穴位之后才答:“感觉你没什么肌肉。”

“我有的。”张新杰说着还摸摸自己的腹部,“可能不是很明显,不过我每天早上都会晨跑锻炼。”

“那就是小腿肌肉比较发达了?”韩文清看不到他的腿,只是猜测。

“还好吧,我不太爱长肌肉,可能是蛋白质摄取得不够多,不过我觉得饮食均衡一些会更好,没有必要刻意按照健身房的标准来。”

“唔……”韩文清没去过健身房,不知道什么是健身房的标准,他闷哼一声算是应和。

时间沉静了几分钟,墙上的石英钟走得很有节奏,韩文清反复揉按着那几个穴位,想着或许该说点什么。张新杰的手腕一时半会好不了,莫不如就教教他如何给自己按摩。他抬头看张新杰,发现这人也正凝望着他,本想起的话题在嘴边转了个圈,又被他吞下去。

“你每天晚上都有课吗?”

“也不是。只有周四会上到六点,平时我都是自己去图书馆自习。”张新杰说话的时候似乎偷偷地清了下嗓子。“你每天都是五点半下班吗?”

“嗯。差不多吧。这儿没有急诊,一般过了四点就没什么人了。”张新杰张张嘴,最后还是闭上,默默点了点头,只是韩文清没放过这一细节,反问,“怎么?有什么想说的?”

“没什么。”张新杰指指自己的手腕,像是转移话题一样的说,“你的按摩手法真好。”

“感觉舒服吗?”

“嗯。感觉整条胳膊的筋骨都被疏通开了。”张新杰留意到韩文清的手,发现他不仅手掌宽厚,手指也很修长,“你的手型长得很好看。”

“是吗?”听他这么说,韩文清摊开手掌,放到张新杰手边比较了一下,“你的手指太瘦了。”

“我好像不太爱长肉……”张新杰本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但此时韩文清已经把手掌覆在他的手掌上。

“唔,好像还是我的手大点,我看你的手指挺长,还以为你的手很大。”

比谁手大这种事儿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无聊事儿,张新杰脸边发热,局促之下不禁弯曲了手指,却正正挠在韩文清的手心里,像是在暗示什么。

韩文清不是没感到手心里的痒,他原以为这只是一次皮肤接触,却不想这股痒一直钻进了他心里。

“好了,天都黑了,你赶紧回学校吧。”像是给自己拉了一道闸,韩文清从桌下抽出一张面纸擦净手上的药油,催促道。

“嗯。”张新杰也不多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把书包背到肩上,末了抬了下胳膊,“谢谢你又帮我按摩了。”

韩文清摆摆手,示意他别在意,“好好复习。”

“会的。”张新杰转身向门口走去,临出门了又回过头来,“你还能帮我按摩吗?”

这句话问得让人不知该如何理解,韩文清在沙发里沉默许久,张新杰就一直站在门口等他回答。

“四点以后吧,那时候我应该有空。”

他这么答,张新杰也笑了笑。

“那就四点以后,除了周四,我那时候都没有课。”

 

其实韩文清也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顺水推舟一样答应了和张新杰的X市之旅,他觉得自己决定得有点草率,完全没有考虑其他事情。按理说他是可以拒绝的,随便说个理由就行了,例如诊所不能歇业,自己没有时间,或者已经去过X市了,没什么好玩的之类。

但他都没说,而是一口答应,还决定留宿张新杰家。这太唐突了。

他看看正给手机关机的大学生,头一次想要反省自己的冒失。

这是张新杰考试结束后的第二天,一周前他就给两人定好了机票,飞机很争气的没有晚点,韩文清就这么跟着他的患者回了老家,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儿。

自从他告诉张新杰他晚上就在诊所后面的一间卧室住之后,张新杰在诊所的时间就加长了,有的时候会赶在宿舍关门之前才回去。给张新杰做按摩似乎成了韩文清的日常工作,他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赶走这个天天赶来“奴役”他的学生,还自掏腰包给他买了瓶效果更好些的药油。

两人在一起并没有什么谈不完的话题,多数时间都是张新杰看习题,他在旁边做按摩,饿了就叫个外卖,或者他去外面打包一些回来。张新杰曾要和他AA制,但被他拒绝了,在他看来要他占一个没有收入的学生的便宜是个奇耻大辱,他并不介意多一个人陪他吃饭,倒不如说两个人的饭桌让他心里更安稳了些。有时候看张新杰专心复习的样子,他脑子里会想起亲妈常念叨他的那几句话——身边有个能一直陪着你的人,你才会有更多想要努力的动力,才会成为更优秀的人。

韩文清现在还没感觉自己有什么想要努力的事儿,他也不能确定张新杰就是那个一直陪着他的人,但要说身边有这么个人,却是确确实实让他心里多了个盼头。

广播传出空姐的声音在提示下降,韩文清朝窗外望了一眼,依旧是满天云朵,见不着下面的青山大地,他又回头看张新杰,发现这人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睡着了。

能细致观察张新杰的机会很多,韩文清也不只一次看他发旋附近支起的短发丝,修剪得从不遮眼的刘海,从来就没见过有污迹的眼镜镜片,还有总是抿紧的嘴唇——现在倒是微张着。

韩文清皱紧眉头,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就在他刚刚抬起手的时候,飞机一阵颠簸,张新杰睁开了眼。

“是不是快到了?”

“嗯。”韩文清将手顺势搭在前面的座椅上,再次望向窗外。

 

西安之旅七天行程,张新杰安排得满满当当,同吃同住的一周里,韩文清见识到这小子的绝对规律的生活习惯,顺便也被迫顺应了一周。再回Q市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很习惯这种健康的生活方式。

他在临走的最后一天见到了张新杰的父母,如他所想的那样,一家人都是一副业界精英的模样,张新杰真如他说的那样拜托他妈帮韩文清检查了一下牙齿。所幸他妈并没建议韩文清矫正那颗突出的虎牙,反而拍拍韩文清的肩膀说那虎牙很可爱。

“可爱”这个词在韩文清脑子里连遥远的记忆都称不上——他连小时候都没被人夸过可爱,更何况是在他成年之后。而张新杰在一旁很赞同地点头,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这一家人对“可爱”的定义是不是和常人有什么不一样。

张新杰在他母亲的要求下也去医院做了个核磁检查,结果就如韩文清所说的那样,再养个一两周就行了。

想想等张新杰归校的时候他的手腕就痊愈了,韩文清也算明白此次道别之后两人就没什么理由再见。

想想也是,本来张新杰就是去他那里求医看病的,他没收人诊费,人家邀他游X市,对方提供住宿,他支付所有的吃喝游玩的消费,虽然算不出谁占了谁便宜,但韩文清没觉得自己吃亏。如此想来,也可以算是两清。

没开学的学校附近显得有些冷清,美食街上的小吃摊贩们都心急火燎地盼着学生归校来照顾生意,韩文清的诊所客源依旧,并没有因为学生放假而出现冷清的现象。只是每天过了四点的时候,他总忍不住要朝门口张望几回。

从X市带回来的特产已经分给了亲戚朋友,有人吵着不够吃,韩文清严词拒绝了对方提议让他“朋友”再邮寄一些的提议。他不想再麻烦张新杰,也想不出两人如果继续保持联系会是个什么发展。莫不如趁此机会渐行渐远,好过日后思考那些让他焦心的问题。

 

赶上开学季,张新杰身为学生会的一名干部,归校总是要比普通学生提前几天,他从行李箱里搬出个占了一半体积的包裹,提着它去了韩文清的诊所。

进门听到韩文清说话的声音,寻着人了才发现他是在讲电话,张新杰抬手打了个无声的招呼,看到韩文清愣了一下。

“嗯。你就不要私自加剂量,按我说的服就行。好。再见。”韩文清简单几句便挂了电话,问张新杰,“你又怎么了?”

“嗯?”张新杰也愣,“没怎么啊。”他将手里拎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给你带了些水晶饼,还有青茶、核桃和柿饼,不太多,可能你只能留着自己吃了。”

“这么沉,你带这些干什么……”韩文清咕哝,却是想起自己上次带回来的东西全被侄子外甥瓜分一空,自己一口没捞着吃。

“你上次带的也不多,我猜你回来给家人分分就剩不下什么了,所以……”

韩文清抬起眉毛,心里讶异他怎么能猜得如此准确。

“谢谢。”这是自己被人记挂着,说是感激也好,说有感动也罢,韩文清都绷着脸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你的手怎么样了?”

“已经没问题了。”张新杰转着手腕给他演示,“多亏你。”

“好了就行。”韩文清点头,“以后自己多注意点,别再往诊所跑了。”

或许这只是一句交代,但传到张新杰耳中却让他如鲠在喉,韩文清就像个尽职的医生在对痊愈的他做最后的嘱咐,可他却不想就此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

“我以后不能来了吗?”

“你看谁没事总往医院跑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韩文清并未看着张新杰,他低头收拾着桌面上那几张诊断书,一会儿放在桌角,一会儿又夹进文件夹,一会儿又抽出来扔进抽屉,像是怎么都收拾不完一样。张新杰一直没有说话,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他忙活,韩文清心里一样的同时突然冒出个不好的念头,急忙转头,“不许再受伤了啊!”他用威胁加恐吓的语气,本是想警告张新杰不要动歪脑筋,但张新杰却对他一笑。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我下午还有事儿,就先回学校了。”

“你……”见他这么挺话,韩文清倒有些没谱。

“怎么了?”

“没怎么,赶紧回去吧。”看到张新杰一如平常的镇定,韩文清也说不出更多的猜测,挥手打发他出了门。

张新杰走在回校的路上,心情却不如他的表情那般平静,他遏制不住地拔腿跑起来,向着学生会的办公室,用他平时跑步最快的速度冲回去。

他不知道该如何排解心口的堵塞感,只是清楚他应该冷静地思考一下,想想他现在该做的工作准备,想想接到新生后的安排,想想其他眼前他能做的事儿。可是所有的思维都乱成了麻,只想让那个搅乱的人来帮他捋出个头绪。

握住右手的手腕,那里已经没了痛感,只是在八月正午的空气中隐隐发着热,张新杰用它抵住额头,口中无意识地念出了韩文清的名字。

 

接待工作还是挺麻烦的,挑剔的家长,嚣张的新生,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吵吵闹闹,待避过了酷暑,军训也如期开始。

张新杰时常在中午去食堂的路上看到这帮穿着军装却没什么紧绷感的菜鸟撅嘴鼓腮地抱怨军训存在的意义。他有些忘了当年他入学时对待军训的态度,只是汗流浃背的狼狈样还在他的记忆里根深蒂固。转念想想自己居然已经大四,实在不敢计算时间的飞速。这一学期说忙不忙,说紧张也很紧张,现在的就业形势不算太好,他有考研的打算,准备再升一下自己的学历。

大学的最后一年总是兵荒马乱的,有人忙实习,有人搞创业,有人托关系走后门,倒显得考学的这帮人从容不迫。张新杰思考了一下今年的体育活动安排,想着应该先把计划表和组织方案做出来。正盘算着,突然想起这学期有部长竞选,学生会里几个已经大四的干部已经到了该让贤的时候,届时新官上任总会有三把火先点起来,他要是再干预这些活动组织的事儿似乎就有了多管闲事的嫌疑。张新杰暗自皱了下眉头,提醒自己注意表情管理的时候蓦然就想起了韩文清。

他情不自禁地朝诊所的方向望去,从他所站的位置走到那里仅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他却因为听出了韩文清话里的拒绝而不能随意前往。张新杰转过身去,面对这条通往校外的路,本是想再留恋一下他心里的惦念,却发现旁边的新生宿舍里出来两个学生,合力搀着一个人。

他赶忙上前:“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啊!学长!”一人似乎认得他,急切道,“他从上铺下来的时候没踩稳,摔了。”

张新杰闻言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受伤新生的腿,发现并没有皮外伤,只是摔得膝盖淤青脚腕红肿,想必是住得还不习惯,下床的时候一脚踩空扭伤了脚。

“学长,这附近有医院吗?”

“医院啊,这儿离医院有点远……”张新杰站起身,又朝那条路望了一会儿,回头对他们微微笑了一下,“不过我知道一个诊所,治跌打扭伤很拿手。”

“真的?!那学长……能告诉我们怎么走吗?”

“当然。”张新杰心中燃起一个决定,他推了一下眼镜,“不然我带你们去吧,正好我也想找那个医生问点事情。”

在那三人的感谢声中,张新杰沿路朝前迈开脚步——如果没事不能跑医院的话,那就找个理由去见他吧。

 

 

END

2017-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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