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抢出进度，他们午饭和晚饭都是在摄影棚里用几口盒饭对付的。张佳乐从来不知道那个看起来惰性十足的孙哲平在认真起来的时候居然是这么拼命，按快门活像在扣扳机，一天14个小时下来，张佳乐有种被打成筛子的错觉，浑身疼得厉害。
全部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折腾了一气儿，他觉得晚上那顿盒饭就跟没吃过一样。两人一起走出来，张佳乐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亮的办公大楼，想到那几个人还要通宵后期，赶在第二天在官网上公布推出，就不由得感叹起抢占市场的战争太残酷，创业者们干起活简直奋不顾身，以及宣传广告被肆风看到后那个设计师会不会吐血之类的。
两人在公交站牌下等了一会儿，孙哲平才后知后觉地绕到站牌前仔细看了看末班车时间。
早在三小时前就没了。
于是他又背着他的背包走回来，双手插在裤兜里问他，“饿不？”
张佳乐觉得这话问得太得人心，不由得把头点得像是母鸡啄米。
“一起吃个宵夜？”
“你请？”这回张佳乐学聪明了，把机会先拱手让出。
“这都不是事儿。”孙哲平压根没在乎那些，带头走在前面。张佳乐欢天喜地迈着秧歌步跟上去，两人沿着开发区宽敞的大道向来路走。
一开始还因为被人请吃宵夜而雀跃的张佳乐，在走了半小时后彻底没了精神，他开始拖着脚步像死狗一样跟在离孙哲平五步远的地方，没一会儿就拉到了十步远的距离。孙哲平依旧大步流星，可能是听不着脚步声了，他才回头望过来。
“走不动了？”
“还得走多远啊……”张佳乐哭丧着脸。他可是一天都没歇着啊！现在又跟着拼了半小时脚力，腿肚子都在哆嗦。他往前望了望，开发区的地界太大，四周全是新兴工厂和公司，每家的占地面积都不小，沿途走过的时候不由得生出一种“人类真渺小”的感悟。
远处一片乌漆抹黑，这个时间大多数工厂已经下班，除了个别办公楼上还透着星星点点的白炽灯光，其他也就看不到什么了。路灯倒是尽职尽责照着脚下的一片马路，张佳乐则认为这其实是一种能源浪费，因为在他们走路的这段时间里，这条八车道的马路上就没见着有几辆车开过，这让他又生一股要走到地老天荒的悲凉。
“快了，前面有住宅区，那应该还有开的店。”孙哲平站在原地等他，张佳乐想想人家背着器材还没喊累，他先跪了实在有点丢脸，就只能强打精神跟他一起继续走。
最终他们就近选了一家串店进去。可能是地段不好，也可能是周围住的人还不多，那家店里没有一桌客人，服务员正趴在台子上睡觉，见人进门像见了鬼似的一激灵，但很快就很有职业道德地殷勤起来。
孙哲平刚拿到菜单，字还没看全，就听对面张佳乐“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夸张得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的，但他看到那两只发光的眼睛，就觉得“他快饿疯了”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半点水分都没掺的。于是他把菜单递到他面前，“你点吧。”
“好嘞！！”张佳乐很快就来了精神，一边点着自己喜欢吃的，一边问孙哲平吃不吃腰子、吃不吃鸡翅、是喜欢牛肉还是来点羊肉，然后他们喝点什么。孙哲平觉得自己对面坐的是个推销员，索性挥手说他点什么就吃什么，不挑。
但他要了瓶啤酒，说是为了解乏。
张佳乐眨巴着眼睛盯着眼前的酒杯被倒满，装巧扮乖地说：“我还是个学生呢，你不能灌我喝酒。”
“你满十八了。”
“好吧。”张佳乐也不是不能喝，就是觉得头一次跟人喝酒，不知道对方酒量如何，得先自己谦虚一下，免得装大再被放倒了，丢人都丢不起。
后来他发现，孙哲平没有跟他拼酒的意思。对方喝得很慢，倒是自己，喝完一瓶又来了一瓶，在体力逐渐恢复的过程中不停地跟人家东扯西聊，没有片刻得闲。
最后张佳乐吃进二十个牛肉串十二个羊肉串和一些菜串鱼丸，如同重获新生般仰在椅子里，孙哲平结账回来，背起他的包，两人出了店，一阵风迎面吹来，扫在热乎乎的身上，让人立刻感到入了秋的夜晚还是挺凉的。
相比起之前，周遭的灯光更少了，一般人家都睡了，两人又像长征似的继续往前走。张佳乐迎着风特别没出息地打了几个酒嗝，顺利赢得孙哲平嫌弃的目光。
“你是个模特，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呢？”
张佳乐挥挥手，故作洒脱地说：“因为我和那些专业的不一样啊。”他学校里也有模特专业的学生，个个细腰窄臀个高条好，是一帮从来就没在食堂出现过的特殊群体。明明瘦得快成杆子却还在嚷着赘肉太多，不管职业目光如何，张佳乐是向来看不上他们那些个睁眼说瞎话的人的。
“你是怎么想当模特的？”孙哲平听出语气里的鄙夷，便对他的动机起了好奇心。
“当初就是因为外形条件实在太好，不忍自我埋没，坚持要为促进经济消费的增长发光发热，誓死捍卫人类享受青春的权利，才立志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创造无限美丽的事业中去。”张佳乐一点没谦虚，夸自己的时候夸得痛心疾首的。孙哲平放他自己一人表演得投入，毫不做声放了十秒钟冷场效果，就见张佳乐自动自觉地恢复正常，耸肩摊手，有些没出息地说：“其实就是业余玩玩赚点零花，后来才觉得不如干脆就往这条路上发展算了。”
“那现在就得注意身材了。你刚刚这么个吃法，维持不了多久。”孙哲平很严肃地批评道。
“我吃多少都不胖。”说着，张佳乐还拍了拍肚皮，摆出一脸得意。“这就叫天生丽质难自弃。”
“哎，你站那儿。”
“干嘛？”他问，但还是老实地站下，看孙哲平过来，一手扶着他后腰，一手捂在他肚子上。
“收紧了。”孙哲平说。张佳乐立刻挺胸抬头收腹提臀，全身绷得像根蓄势待发的弦，任孙哲平在他腰上一圈比比划划，捏捏按按。
“怎么样？”他憋着口气儿呢！
孙哲平没说话，还是用很看似很专业的手法在他身上来回比量。张佳乐忍不住仔细看了看这人，觉得他浓密的睫毛和上扬的眉峰都透着一股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他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那口气却只进不出，生生卡在气管里，闷得他脑子发懵，孙哲平恰巧在这时候和他对上视线。一瞬间，他也看到对方的眼神意义不明地闪了一下，两人互相注视着，像是在交换某种信息。张佳乐又开始紧张，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好像他一张嘴就能吐出来似的。
孙哲平的双手从他身上缓缓离开，重新插回裤兜里，他点点头说：“还行。”张佳乐吊着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那个好像没个尽头的路口，孙哲平问他：“你们学校到这儿得多久？”
“坐公交的话换两趟车，算上等车时间，也得两小时吧。具体我没计过。”
“你觉得我们还得走多久才能打到车？”
“我哪儿知道啊？”张佳乐对这附近不熟，只知道现在是夜里十一点，要是没人指定来这个地方，都不会有出租车往这边走。
“你们学校是不是该关寝室门了？”
“我操！真的！”张佳乐又确认了一遍时间，顿时脑子放空。孙哲平倒显得很悠哉，反正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于是他就陪张佳乐站在没车经过的马路上，前后晃了一会儿才说：“还走得动吗？”
“你不是想说让我走回学校吧？”张佳乐整个人还处在一个天要亡我的状态里。孙哲平望着不远处的高层，随手指了一下，说：“我家在那儿，要不你今晚住我那儿吧。”